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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百尺丹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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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百尺丹心(四)

朝霞絢爛, 一夜風雨後,天地清朗。

宮道上磚石被整整一夜的大雨沖洗地幹幹凈凈,只空氣中還縈繞點點極淡的血腥味。

鳳拂月死的慘烈, 一國公主之尊,在異鄉高臺縱身一躍,沖天暴雨將滿地鮮血洗刷如初, 只留下幾處屍骨碎片,拼不完整。

但她的生死,和一朵落花殘紅雕零沒有任何區別, 唯一讓人緊扣心弦的,只有姜眠的性命。

姜眠是在墜樓六日後蘇醒的。

剛一睜眼,感覺左膝有些悶悶的痛, 並不劇烈, 似乎是扭到了。

她緩慢擡起手,看見雪白手臂上一片已結痂的擦傷。

“阿眠, 身上還疼嗎?”

姜眠尋聲去看,是姜行崢。

“大哥, ”她啞著嗓子喚了一聲,“我沒事,不太疼。”

“救我的那個人……他沒有死吧?”

“沒有死,你放心。”

當那個“沒”字出口,姜眠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他沒有死。

從那樣高的地方……念頭轉過, 姜眠倏然楞住。

其實對那晚她沒有太深刻記憶, 夜黑雨深, 墜落的速度又太快, 僅有的模糊印象是他帶著她落地翻滾後,她昏迷前恍惚看到的畫面。

他的四肢分別歪折著, 像斷線木偶,那不是人能有的弧度。

但,比起鳳拂月的粉身碎骨,卻是好了太多。

姜眠虛虛抓住姜行崢手腕:“大哥,他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還護著我,真的沒有性命危險嗎?那他傷的有多重?會不會……落下殘疾……”

“不會的,阿眠,大哥去看過了,他內息渾厚,又懂在空中借力,卸去了大部分勁道。最主要的是,他是烏昭和族人,天生戰骨無堅不摧,身體素質遠異於常人。雖然傷的不輕,但絕無性命之憂,養好之後,和從前沒有兩樣。”

“……真的嗎?”

姜行崢笑了:“真的,大哥騙你做什麽。”

姜眠呆楞過後,忽覺心頭有些堵。

她好像從歷史黃土之中,摸到了那不見天日的一角。

縱觀古今,人們更相信宴雲箋躍身高臺謝罪一事另有隱情,也不相信宴雲箋這個人另有隱情。關於他最後那一跳,千百年來眾說紛紜,多少學者前赴後繼尋找他被脅迫、被推下,甚至被冤魂纏身的蛛絲馬跡。

姜眠垂下眼來。

無論被迫,被人推下,還是自願。

只要他想,他分明有能力自救。他不想死,就可以不死。

姜氏塔和宮城城樓的高度差很多嗎?況且這一回,他還護了自己毫發無損。

他是自願的。

甚至選擇從供奉姜氏香火的高塔上跳下,這是自懲,是贖罪。

姜眠不由得緊緊攥住被角,若說從前,於她而言宴雲箋只是一個平凡的歷史符號,可如今親手觸摸到他那君子脊梁,這樣慘烈的結局,不應該由那樣的人來背。

“阿眠,”混亂的思緒被姜行崢叫回,他沈默一下,伸手撫一撫她蓬亂的長發:“阿眠,大哥要跟你說……皇上已對外宣召,那日暴雨,北胡公主挾持你的過程中,自己不慎失足跌落城樓,而你沒有。”

“什麽?”

姜眠瞠目,甚至顧不得身體各處隱隱傳來的疼痛,撐著手肘想坐起來。

“我沒有?皇上這樣做,豈不將宴雲箋冒死救我的恩義抹消掉了?”

“阿眠別動,大哥知道你心腸善良,聽到這樣的話心裏不好受。但這只是對外宣稱罷了,即便明令昭示宴雲箋是姜家的恩人,又能如何?只會將他捧上風口浪尖,也不是什麽好事。”

姜行崢溫聲道:“這件事,總歸還是我們姜家的事,不叫外人唏噓揣度,那也罷了。其實,即便皇上這樣昭示,可那晚宮宴上人誰不知真相如何?就算再有人不清楚,父親與我心中都是有數的,他的恩義,我們都會銘記在心,絕不虧待他。”

“不,不是這樣的。”

姜眠不住搖頭,睜的大大的眼睛純如明鏡:“現在大家當然知道,可一年半載之後,三年五年之後呢?那就只有我們姜家還記得,可等我們也都不在了,千百年之後,哪有人還記得他的救命之恩——他是不顧生死的救了我啊。”

姜行崢薄唇微動,重新打量了一下姜眠。

他這妹妹生的溫婉純凈,比他見過大多數姑娘更嬌弱單薄些,卻沒想到會說出這一番話。

這樣的格局,委實太大,大的不像姑娘家該說出來的話。

“不要將這些事掛在心上,阿眠。”

最終,姜行崢為她掖了掖被角,“身後名固然重要,但人究竟還是活這一世,只看眼下便是。況且……”

他頓了頓,搖頭淡笑:“況且他身份低微,莫說他之義舉是否流芳萬世,他這個人,都未必能留存百年。”

從此刻客觀眼光看,大哥有這想法也不奇怪。

姜眠長卷的眼睫垂下,心中百般滋味。

宴雲箋舍命救她,於他而言,是義不容辭的肝腦塗地;而放在歷史長河中,卻渺小的如塵埃般無足輕重。

她親身歷過一遍,不僅印證歷史腳步,更補足了其中並不詳盡的缺口。

在這段史實中,姜重山之女在宮宴上遭北胡公主的挾持,最終間接導致梁惠帝暫緩那道重要兵政銜軍令的頒布——所有的學者都瘋狂去挖尋這一段君臣糾葛,以及與姜重山政治生涯之間的深切聯系。

而姜重山之女,本就不是重要人物,不過身上折射些許姜重山的光芒,而在歷史工筆留下些許痕跡。這其中,多數研究者對這歷史事件中她的結局只字不提,只有少部分人,寫一句“未受損傷”一筆帶過而已。

如今,缺口補齊,竟是宴雲箋救了她。

可註定被埋沒永不見天日。

姜眠這才有了些與歷史交鋒的真實感:這一場,她只身入局,是為重合歷史,令姜重山不被削減兵權,為他避免後世學者們假說中的淒涼結局。

而與此同時,她也打亂宴雲箋早已推敲好的隱秘計劃,並且因為昏迷,沒能阻止宴雲箋的恩義被淹沒。

說不好輸贏,只能算是平局。

姜眠低聲道:“大哥,我明白你說的意思,可是這樣很不公平。”

姜行崢嘆道:“大哥懂得,但聖旨已下,無可轉圜,阿眠你要想開——他雖少了些名聲,卻也少了些麻煩,不算糟糕透頂。”

“嗯。”

“阿眠,他與你共染浴血之疾,你還這般為他著想,竟沒一絲怨他嗎?”

姜眠心中一緊,擡起明澈的眸:“那不是他的錯。”

“可他耽誤了你。”

“他沒有耽誤我,他救了我,我照顧他,我們二人染上此疾,沒有誰虧欠誰。”

姜眠聲音小下去:“我沒什麽事,他卻要隔一段時間為我割血入藥,若這麽算,反倒是我連累了他。”

姜行崢神色有些覆雜:“阿眠……你心胸豁達,大哥自嘆不如。沒事的,只是隨便問問,並不是怪他的意思,雖然爹爹之前對此事頗有遷怒,但到底不是不講道理之人。”

“你別難受,爹爹已經進宮去與皇上商討宴雲箋的歸處。他有意收他為義子,給他改個名字,以後就住在家裏。這樣,既保全你們二人名聲,又償還他的恩情。”

姜眠怔然:“爹爹要收宴雲箋為義子?”

“嗯。”

“皇上會答應嗎?”

“大概會吧,”姜行崢道,“雖然皇上隱沒他救人之舉,但此舉於皇上而言,意義非同凡響。這樣一個恩典,於他而言,也沒什麽不可給的。”

姜眠抓緊被單,心跳漸漸加速。

皇上一直的態度,是將宴雲箋賤進泥裏去還要碾幾下。她不覺皇帝會輕易同意宴雲箋到姜重山身邊。

而心中一直有個聲音隱隱作響,交奏著歷史齒輪開始緩慢轉動的聲音:這件事,必定能成。

——因為歷史上,宴雲箋的確做了姜重山五年的義子。

曾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這樣自然而然補足了緣由——沒有任何詳實記錄姜重山收宴雲箋為義子的最主要原因。

誇獎,欣賞,投緣,實則都太過牽強,真正的原因竟是如此。

然而,因為他救下她為歷史煙塵掩蓋,導致他被姜重山收作義子的真正原因,也一同沒入歷史車輪的轍印之中。

想過這些,姜眠忽然覺得,若從主導角度論,這一局她是輸給歷史了的。

“大哥,宴雲箋現在在哪?我能去看看他嗎?”

姜行崢拒絕:“阿眠,你自己身體還沒有恢覆得當,你扭傷了腿,大好之前不要隨意行走。”

“大哥,我的腿沒有事,”姜眠一只小手按在自己膝蓋上,還向下壓了壓,“我不騙你,只有一點點疼,但是可以吃力,能走。”

“我知道他摔的重,不看一眼,我實在不放心。”

姜行崢抿了抿唇,遲疑道:“阿眠,你對他……”

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看妹妹純凈到底的目光,裏面充滿擔憂,卻無任何情愫,姜行崢審視再三,終於將話咽了回去。

罷了,倒不如不問,免得反倒惹她開了情竇。

“阿眠,別擔心了,大哥昨日剛去看過他,他傷勢恢覆得很好,也很快,接骨都已結束,只剩正骨。父親已經與皇上去商議了,也許過幾天就能將他接回來,到時你去看他也方便。”

“現在,以免落人口舌,還是算了,聽話?”

姜眠沈默良久,終於點頭答應了。

***

禦書房內。

皇帝一手支著額頭,聽臺階下顧修遠稟報沿河旱災一事,全程聽完後,他淡淡嗯了一聲。

顧修遠望著他,緩聲勸道:“皇上最近太過勞累,該保重龍體才是。”

皇帝靠在赤金椅背上,半晌敲一敲桌上放的一道折子:“姜重山今早來找過朕,向朕請示關於對宴雲箋的安置,同時上了道折子。都寫在裏邊了,你看看。”

顧修遠低聲稱是,謹慎地雙手托起折本展開來看。

“姜大人欲收宴雲箋為義子?”顧修遠擡頭。

“嗯,你怎麽看。”

顧修遠沈吟片刻:“有些擡舉了。”他分析道,“您早間將宴雲箋賜予姜眠,她本就是他的主子,救下主子,乃是宴雲箋為奴為婢的本分。即便抹殺了他的功勞,也是主上的決策,他無權置喙不滿。若因此就這般垂憐,會助長奴大的歪風邪氣。”

皇帝註視顧修遠,短促笑一聲,搖搖頭:“但宴雲箋是朕一手培植起來的,夠鋒利。姜重山身邊缺一雙替朕盯著的眼睛,讓他去,倒也妥當。”

“只是,正如你所說,擡舉太過,這也並非朕的意願。”

顧修遠多年老臣,立刻明白皇帝真正的憂慮。

“皇上,宴雲箋乃烏昭和族人,天生背義之骨,若捧的太高,惹他易心改認姜重山為主,豈不負了皇恩?若您欲恩準宴雲箋做姜大人的義子,他也不能更姓,不入族冊,不告祖宗。有名無份,以免他得隴望蜀,貪得無厭。”

皇帝哂一聲:“姜氏還有什麽族冊。”

顧修遠尷尬笑了笑,低眉不語。

皇帝將顧修遠的話咀嚼一遍:“你說的,這也不失為一條上策。”

“但姜重山這兒,也不是僅僅應允他收一個義子,便皆大歡喜了的。”

“皇上過思了,此番有如此結局,實屬有驚無險。姜眠無事,鳳拂月間計未逞,只需多些封賞,對姜重山加以安撫便可。”

道理確實如此,但似乎又不簡單。

皇帝沈默盯著桌上裊裊生煙的香爐,瞇著眼睛:“只用金玉與榮華,便能撫慰姜重山麽。”

顧修遠道:“這是自然,此乃君恩,鎮國大將軍必能感激不盡。”

皇帝靠在椅背上,一手揉著眉心:“感激?未見得吧。那日朕不肯答應鳳拂月,又不準他施救女兒,難免他會與朕離心。”

顧修遠拱手推出,低頭禮道:“皇上恕罪,皇上此言差矣,您是一國之君,如何能為一區區臣子之女而應下那荒唐的和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為梁朝生,為梁朝死,乃是姜眠為君為父的忠孝本分。”

“對於鎮國大將軍而言,亦是如此。倘若他心存怨言,那便是他為臣不忠。皇上,請恕微臣直言,當時事況突發,所幸您與太後平安無事,被挾持的只一個姜眠,這本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算下來,還是姜重山舉止有失妥當,再縱愛女兒,也該以大局為重,他是鎮國大將軍,官拜一品,護國才是他為臣之本。就算他做不到親手射殺姜眠令鳳拂月束手就擒,也該做到淡然無波,使其無計可施。如何能將您置於為難境地?並且他最後之舉幾乎算得上是抗旨了,皇上未懲處,已是法外開恩。”

皇帝目光漸漸冷肅,卻仍留一絲猶疑:“姜重山畢竟與北胡抗戰數年,勞苦功高。朕也知道他,把他這唯一的女兒看的比命還重,那日作為,倒也不必與他計較。若真像你所說,施以懲處,怕是會寒了將士們的心。”

顧修遠微微笑了一下,平靜道:“皇上,為人臣者,本就該為君分憂,抗擊北胡是鎮國大將軍分內之事,您恩賞於他,是您馭下寬厚,並非給他居功自傲的權利。以微臣看,此事您略施安撫便是,不可太過張揚,反倒縱容姜重山恃功而驕,滋長他心中對主怨懟。”

皇帝眼珠微轉,想了片刻,終是點頭:“不錯。越是這種時候,越該敲打。”

“但……”

多年的體察君心讓顧修遠在皇帝這一個字中,便品出了他的意思。

這話,他卻不敢輕易接。

“你怎麽不問問朕但是什麽?”皇帝笑了一下。

“微臣愚鈍,皇上尚未言盡,微臣不敢擅自言語。”

“呵,”皇帝搖頭笑道,“你愚鈍,你倒肯說。”

他嘆了一聲,到底還是沈聲:“經此一事,銜軍令的頒布只怕要暫時擱置。”

果然是銜軍令。

顧修遠輕聲道:“擱置也好,皇上,姜重山畢竟剛剛凱旋,推行銜軍令本就有些艱難。再因日前之事來的巧,若這時候推行銜軍令倒顯得有些絕情,的確不太妥。”

“鎮國大將軍性烈,若逼得太狠,怕是不好。遲緩個一年半載,倒也不失為一條良策。”

皇帝揉著額頭,臉色不大好看:“也只能如此了。”

“收覆兵權,本就急不得,古往今來多少將軍都是在收兵權這一步反的。好在這條政令制定的隱秘,你下去知會吏部與禦史臺,既決定擱置,別走漏風聲叫姜重山知曉,後續不太好辦。”

“微臣明白。”

禦書房外不知名的鳥叫婉轉,皇帝向外瞥去,看那鳥兒撲騰著翅膀飛向天空。

直到看不見了,他還盯著。

顧修遠下意識順著去看。

黃鸝,若沒記錯,是儀華長公主少女時心愛之鳥。

他不敢說什麽,將頭垂得更低。

好半天,皇帝吐出一句。

“北胡使臣怎麽說。”

顧修遠道:“鳳拂月此舉不顧一切,北胡使臣心甚惶恐,已經向微臣上書三封,等待皇上您召見。”

“不用見了,你去告訴他們,一切條件不變,朕要的是一位公主,不是一堆爛肉。既然送來的公主死了,那就再遣送一位。”

“是。”

他們正交談,忽聽蔡佛玉在外面通傳了一聲,推門進入,躬身道:“皇上,周太醫來了。”

“嗯,宣他進來。”

周太醫小步走上前,撩起衣擺跪地,恭敬道:“啟稟皇上,微臣特來覆命,姜眠姑娘已經蘇醒,微臣確認過她的脈息,她性命無憂,就是……”

皇帝最厭說話吞吞吐吐,尤其事涉姜眠,他敲敲桌子,不耐道:“就是什麽?”

“皇上恕罪,微臣號脈時發現姜眠姑娘的心臟格外孱弱,這種弱癥,若養護不好,非同小可。”

皇帝一下坐直身子,微向前傾:“是因墜樓驚嚇過度所致?”

“卻也不大像,也許還是姜眠姑娘身子太過嬌弱,多年不曾好好調理……”

“夠了。”皇帝擡手制止。

姜眠的一切起居是由皇後親自料理的,那是個極聰慧的女人,十分懂他與太後的態度,對姜眠雖未苛刻,卻也不曾上心,以至於她連幾次像樣的平安脈都沒請過。

“宮裏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如何調理不好,分明是她自己身子不爭氣,”皇帝淡聲,“這些話以後不必說了,你只告訴朕,她這弱癥可算嚴重?”

周太醫道:“現下看來只是隱患,若非聖手甚至察覺不出。但等第一次發引後,才會真正棘手起來。”

皇帝慢慢靠回椅背,摸著赤金扶手上的龍頭,想了片刻。

他看向顧修遠:“那日朕聽宜妃提了兩句,阿越近來讓你操心了?”

說起這個,顧修遠有些掛不住臉,露出幾分愁容:“讓皇上見笑了,阿越這孩子,心高氣傲,性子別扭,嘴上從來不肯服軟,話說的難聽,心卻沒那麽硬。”

“他還是一直不肯松口?”

“是。”

皇帝嘆一聲:“四月裏他剛從南邊回來,覆命過後就想進後宮,急得什麽似的,還用太後做借口——朕提點過他,他是一字不聽啊。這麽多年,怎麽就生了這麽癡的心?”

顧修遠把腰彎的更低,這事他知道,見,見了又怎麽樣?就他那副比石頭還硬的性子,只會把事情變得更糟。

他閉了閉眼,一臉無奈:“都是孽緣,姜眠……活潑大膽,言行直白,確實不同。他少時認準,心如磐石無可更改。微臣動了家法,他也不肯。”

皇帝笑一聲:“阿越一向有主意,勸和打都沒用,你是他父親,就多為他操操心吧。”

“他不死心,就讓姜家徹底斷了念頭——姜重山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厭她之人。”

這顧修遠就不明白了:“但是……”

皇帝打斷道:“姜眠的心弱之癥不是還沒第一次發作麽。阿越年輕,又是這一副端烈的剛直性子,遇上事,沒輕沒重的,誰知道會做出什麽沒分寸的事。”

這話周太醫連聽都不敢聽,把頭死死低下去,恨不得連耳朵也捂住。

顧修遠深深看了皇帝一眼,沈聲道:“是,微臣明白了。”

“阿越前途無量,你身為父親要多多操心,莫要讓他甩開汙泥卻沾臟了手,日後說不清楚。”

“是。多謝皇上垂憐。”

皇帝捏捏鼻梁,本想讓他們退下去,忽然又想起來,對著周太醫:“那宴雲箋如何了?”

周太醫忙道:“皇上,宴雲箋乃烏昭和族人,筋骨體質本就非同凡響,他們天生戰骨,有極其可怖的愈傷速度,加之內息深厚,也無性命之憂。休養這幾日,倒比姜眠恢覆的更快,破損的臟腑幾乎愈合的差不多,折裂的四肢也都一一接正。”

皇帝望向窗外,沈吟良久。

“那就養著吧。”

“是。”

“給他正骨的人是誰?”

周太醫恭敬道:“是許太醫,皇上,許太醫是正骨一科的聖手。宴雲箋的骨節雖碎裂的厲害,但有許太醫在,當是無妨。”

皇帝食指在桌上一下一下敲擊,沈吟道:“許太醫的能力,朕自然知曉,只是他年事已高,手上不穩也難說。宴雲箋的骨頭斷裂的厲害,他也未必能覆原如初,不甚接歪,也未可知啊。”

周太醫笑道:“皇上,這個倒不必擔心……”

他剛說出幾個字,便無措地停下來,茫然看著皇帝陡然冷凝的目光。

皇帝淡淡道:“不必擔心?確實,太醫院鞠躬盡瘁,但這些心力該用到何處,自己也該有數才是。”

周太醫額上沁出點點汗珠,語塞:“呃……”

同他一起立於臺下的顧修遠側頭看他。

緩聲提點:“周院首,烏昭和族人本就站不直,行不端。什麽樣的裏子配什麽樣的皮囊,本就不是什麽端方的君子,何必做出芝蘭玉樹的儀態,正好趁此斷骨機會,給他一並修修。周院首和許太醫自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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